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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非发展合作与新世界体系的再塑造
 
                                                       刘鸿武

      在过往时代人类文明漫长演进过程中,中华文明与非洲文明曾长期走在世界的前列,形成过各自的知识体系与思想形态,并在许多领域深刻地影响过人类文明的进程与走向。近代以后,西方国家一度先行兴起步入现代工业化社会,在一二百年间引领了人类现代性进程。但西方的先行发展虽然开创了人类现代性成长的某个阶段,却并不是人类现代性发展的全部内容。如果我们放宽历史视域,重估过往时代人类文明的价值及人类现代性起源的多元背景与多元动力,我们将看到,中非人民早已参与了人类现代性的塑造过程,而在今日亚非世界的发展复兴进程中,中非合作将共同释放出前所未有的新的文明创造力,重塑人类文明现代性的新的本质与更开阔方向。进入21世纪以来快速发展的中非发展合作的意义,正需要从这样的历史大视野上来理解把握。
      一、人类现代性发展因亚非文明复兴而进入新时期
  第一,近代以来西方现代性的先行发展对世界产生了持久而复杂的影响。人类现代性的基本要素孕育于过往时代人类各文明的共同创造与积累,但由于种种原因,从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的历史大变革之最初的突破发生在西欧一隅之地。数百年来,率先兴起的西方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主导并支配了近代世界的发展进程。毫无疑义,西方首先释放的创造力对现代文明做出了重大贡献,但是,一个以西方为中心的现代世界发展格局,也使包括中国与非洲在内的整个亚非拉世界,在现代性发展的早期阶段,在扩张的、资本主义与帝国主义的,以及工业化了的西方扩张势力的冲击下,先行经历了一个自身文明瓦解沉沦,社会被动解体,国家民族发展被边缘化的痛苦过程,人类及全球现代性的发展也因此表现出特殊的扭曲、动荡、冲突的形式。
  第二,西方现代发展只是人类现代性发展的一个阶段而不是全部。现代性带来了全球历史的大转折,在这个过程中西方世界扮演了十分关键的角色。但是,世界近代历史并未像某些西方学者提出的“世界体系”理论中所指称的那样,是一个完全以西方为中心的存在,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完全由西方来改造全部人类文明形态的历史进程。长远来看,在西方开始的现代性进程(包括工业化、城市化、科技成长、技术进步、全球联系)只是整个更为复杂、更为漫长的人类现代性成长大历史的一个部分,一个阶段,而不可能是全部。事实上,自近代以来,在西方保持领先优势的情形下,世界其他地区的人民和民族仍然在捍卫自己的历史与文化的同时,以自己的方式承受着现代性引发的种种变革压力,在交往中寻求独立与自强,在顽强地探求着与自身相适应的现代发展道路,并以此加入全球现代文明的塑造过程。
  第三,今天亚非世界复兴进程加快并启动了人类现代性发展的新篇章。经过一百多年的艰苦卓绝的努力奋斗,广大的亚非世界各地区各民族各国家的现代复兴与发展努力已经取得了重大的进展,越来越多地开始拥有了自己的现代性发展道路探索所累积的经验与民族的自尊自信,并由此而丰富着人类现代性的本质内容,拓展着人类现代发展的内涵与外延。长远来看,随着非西方更广阔世界的国家和民族不仅在政治上而且在经济上、甚至文化与观念上的复兴与崛起,一个世界范围内各个民族、各种文化、各种文明、各个国家间相互平等交往、平等合作发展的新的世界体系必将逐渐地成长起来。而过去60年特别是中非合作论坛成立以来15年间,中非发展合作的快速推进与提升,影响力的日见扩大与深刻,正是这一时代变化与新的世界体系的重要见证者、实践者、推进者与受益者。
  第四,世界变革动力正日益来自人口更为众多、地域更为辽阔、文化更为多样的南方世界。今天,日益强劲的中非、中阿、中拉及更广泛领域的金砖国家合作与南南合作,使得西方世界与非西方世界、北方国家与南方国家、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经历着从未有过的新的重大调整与安排。总体上,这是一种积极的面向未来的世界体系结构的调整与变化。在人类经历了长达数百年西方主导和支配的世界体系演进过程后,世界文明交往的总体格局与国际关系的基本形态,正在某种程度上开始向着东西南北的多元文明平等交往、自主对话的方向转化。过去数百年间以欧洲或西方国家为中心的现代性的经验与话语过程,终究只会是整个人类现代性发展的一个特殊的阶段。人类历史及其现代性,自然不会终结于西方文明的兴起与完成,它会随着亚非世界复兴与崛起而继续向前推进、拓展和提升。
      二、中非发展合作的实践理性有助推进南北关系趋于合理化
  第一,非西方国家的相对成功的发展经验及其特殊价值,目前还没有得到普遍的理解和承认,尤其是没有得到西方世界的认可与尊重。相对于西方世界积累了数百年的现代性经历,非西方国家成功的发展在时间上只有最近数十年时间,许多国家还处于现代性发展的早期阶段并面临种种的挑战。在今日世界的思想理念与意识形态领域,西方世界已经享有一二百年的那种不言自明的优越感、独占感依然随处可见。过去一二百年中,通过思想学术与社会科学体系的制度性构建,西方确立了自己的现代性话语体系,其中,既有科学的有着普世价值的思想与理论成分,同时也夹杂着太多的西方特殊的文化与价值观,有许多基于西方国家本土经验提升而出的欧美地方性知识,但这些欧美的地方性知识,在过去的年代却因为西方的政治经济强势地位而全部披上了普世性的思想光环,或被奉为四海之内皆真理的普遍性知识,并广泛传播流行于世界。长期以来,西方世界基本上并不承认非西方世界还具有创新现代性新进程的文明要素与制度能力,也不愿意与非西方世界在平等的基础上共同来管理治理这个世界。
  第二,今天,西方世界主导的传统理论工具与陈旧知识体系事实上已经落后于新的时代变革进程和非西方国家的丰富多元的当代发展实践,过往的有限知识与理论已经无法对人类的新变革进程与意义做出完整的理论解释与说明。这是今天人类面临新的知识创新挑战而必须更新变革当代人类思想的重要原因,是西方与非西方世界发生思想碰撞的根源所在,也是中国与西方国家在非洲相遇时往往发生观念冲突的根源所在。在过往一两百年,因为西方世界的强势地位支撑,因为缺少来自非西方国家的成功经验作为必要的对比、补充与修正,也由于盲目的主观偏好与固执的意识形态支配,直至20世纪80年代末冷战结束后西方优势达到颠峰的时候,在相当大程度上西方知识与思想并未完成对关乎人类整体命运的现代性的完整解释,迄今为止形成和累积起来的西方知识与思想体系,事实上并没有也不可能提供一个可以解决世界上所有国家和民族现代化进程的思想框架与知识工具,传统的西方本土知识或欧美的地方性知识,自然也不足以解释和应对在今天已经开始出现而在未来还将获得更大发展的一个“后西方时代”的人类新的现代性成长过程,包括新的发展道路选择,新的发展经验累积与新的发展难题的挑战。
  第三,正如中国三十年多前改革开放时需要重新认识西方、重新认识世界一样,今日的西方也存在着如何重新认识中国、重新认识世界的课题。西方只有破除陈旧的观念、克服知识的盲区和思想的僵化,才能正确理解当代中国的发展及其与非洲国家的新型合作关系。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在全球化快速推进的今天,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无论是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整个世界东西南北世界的国家与民族,都面临着知识更新、思想拓展、观念变革的时代新命题,这是世界的挑战,也是世界的机会。
      三、中非发展合作正促进“亚非知识与智慧”的现代性重建
  第一,在今天人类发展进程与发展模式正在多元化推进的时代,如果依然还只用西方有限的知识与经验作为解释工具,依然还是将西方智慧作为现代性的惟一尺度的话,人类是远不足以应对今日的复杂挑战和迈向新的世界历史高地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以今日和今后一个更为长久的人类发展需要上看,那些长期支配世界的西方知识体系与经验累积中有大量的内容必须做出新的清理、较正与扬弃,在关于现代文明的基本观念结构中,应该有来自亚非世界古老历史所累积之丰富智慧与当代发展经验的系统总结融汇,应该加入更加多元的诸如“中国知识”、“非洲知识”、“印度知识”、“阿拉伯知识”的智慧成果,并在此基础上做出新的人类知识、思想、经验与情感的“全球新综合”。惟有这样,人类或许才能真正面对今日与未来的巨大生存与发展挑战。
  第二,在过往亚非社会漫长的传统社会演进过程中,已蕴藏累积了许多直到今日来看依然是支持现代文明根基的一些核心要素,这些核心要素有着更为持久的作用与意义。当今时代我们重新提出“亚非知识”或“中国知识”这样的概念及其现代性意义,是基于我们对人类文明历史结构的基本理解与重新诠释。就中国而言,现代性的许多基本要素,比如基于知识的文明成长,思想的特殊作用,国家制度的形成等等,早在一两千年前就已初步形成并延续迄今。这也是我们从一个更开阔的世界史时空范畴上理解今日的中非发展合作必然具有广阔前景和世界性意义的依据所在。以这样的历史观察视野来看,包括中非合作在内的整个发展中国家今日在新的历史起点上的国际交往与发展合作,其意义除了加强发展中国家的集体的发展力量,促进发展中国家的发展与文明的复兴之外,还包含了格外的时代使命,那就是需要从源头上参与对现代性起源与演进的重新理解与再度诠释,以自身的发展与知识经验,参与全球现代性话语的建构塑造,以此超越西方现代性话语体系局限,在种种有关理性、民主、自由、人权等人类价值体系建构中,相应地加入亚非人民的传统的与当代的知识形态与实践智慧,从而拓展和扩大现代性的内涵与外延,丰富现代文明的结构与基础。惟有这样,人类才能更好地应对现代性引起的种种问题与挑战,促进现代文明在全球的健康发展,中非发展合作的特殊价值与意义也因此会更多地得到世人的认可与尊重。
               (作者系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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